Just keep your arse in the chair.

【瓶邪】听雷补遗(一发完)

医院查出肺的结果后,我陷入了某种陌生的情绪里。

这种陌生并非来自未知。

我和小哥还有胖子经历了那么多的未知,显然我对生死一线的感觉十分熟悉。当人生经历了种种冒险后,我以为自己比更多的人能面对死亡的恐惧。所以,我理应体面、从容地接纳这份检查报告。

去他的理应。

没有体面和从容,我将手里的纸张撕得粉碎。

我不甘心。

守在青铜门外的十年,我都没有这样不甘心。

那是一个有期限的等待过程。 不过是十年而已。我知道那种等待挨过去之后,小哥依然是年轻的、健康的。哪怕我担忧过,他出来之后会不记得我,但那种担忧却也并不煎熬。

因为我一直都知道,我会比小哥先死,但没想到竟然这样快。

还有,我放不下胖子。

没有我,王月半可怎么办呢?他还没有发财。

这件事我们讨论过的,我们对“发财”的标准严重不同。我无法理解,他对宝贝的渴望是非常纯粹的拜金。他的人生理想中,既没有要去买来享受的东西,也没有要住更大的房子,对女人的事儿不甚上心,他纯粹的要发财。

我后悔了,应该想办法让他发财的。现在来不及了。

还有三叔、二叔,还有我的大狗和小狗。

还有瞎子,小花,王盟。

奇怪,明明还有几个月吧,怎么开始走马灯了?我吴邪的牵挂竟然有这么多吗?

他们平日里总是嫌我烦、还爱惹事,现在如果让他们知道我要死了,会是怎样一种光景?

不能告诉他们,绝不能。

但是得告诉小哥……必须尽快告诉他。

我很想他。

——

坐在住院部单间的椅子上,我给小哥打了电话。

我知道他不喜欢电子设备,也不常带在身边。所以我想着,把电话拨过去,等他晚上看见未接来电,自然会打回来。

没想到铃声响了一遍,他就接了电话。

“吴邪。”他说。

猝不及防地,我的眼眶热了起来。我根本没准备好要怎么说和说什么,可他的声音就这样出现在我的耳边。

在刚刚所有的不甘、焦虑、担忧的情绪里,唯独没有的“伤心”突然跑了出来。

“我病了。”我一张口,就尝到了眼泪的味道。

我撇着嘴,坚持不去擦眼泪。我张大眼睛,想让眼眶承载更多的泪水,而不是任由它留下来,滴在我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上,这太不酷了。

即使竭力阻止,即使我只说了三个字,小哥依然听出我哽咽了。他迟疑了一会儿才问:“吴邪,你在哪儿?”

有一点焦急。

不应该的,他是张起灵,焦急这样的东西不应该属于他。

但这点焦急,让我泪水决堤。

我深吸了一口气,短促的“嗯”了一声,报了医院的名字和我住院的病房号。小哥听完,干错利落地说了声“好”,就挂断了电话。

我把手机扔到地上,蜷着腿,把头埋进被子里。

我恨自己的不争气、懦弱,又无法抵抗委屈一波又一波的袭来。我讨厌这些情绪,但是没有办法,我控制不了我的心。

在无数个斗里,只要遇到危险,小哥一定会赶到我身边救我,我永远知道这个。

但生活不是冒险,生活只是柴米油盐、发财买房、鉴定古董这样真切的东西。

比同刚刚护士问我有没有住院医保,问我紧急联系人是谁,告诉我刚缴纳的押金可以住多久——这才是生活。

这些东西,他妈的,这些东西,原不应该出现在小哥的生命之中。

我第一次后悔了。或许,我也不应该出现在小哥的生命之中。在他面对了无数危险和十年的青铜门之后,竟然还要面对我的不治之症。

这对他不公平。

可是我想他,我好想他。

-

日落的时候,我从椅子底下捡回手机,在微信上给胖子编了个谎,告诉他我今晚不回去睡。

胖子不仅给我开了个颜色玩笑,还发了许多很贱的表情包,赌气似地说他也不回家睡,要找个地方逍遥快乐去。

我还不知道他?他微信零钱包里只剩下135.7,他喊人吃个火锅都不够的,顶多点外卖的时候加个快乐水。

想到胖子的穷困,我又开始难过。王月半这个人,除了是个快乐源泉,也不得不承认,在这种时刻,他是个令人伤感的朋友。

我咳的胸口疼,护士举着挂水进来说让我休息一下。看着窗外没有了太阳的天空,我给手机充上点,举起胳膊给护士扎。

带有镇痛作用的药水流入我的血管,并没有令我觉得,这狂疼的肺部有什么好转,反而是脑子先一步的受到“镇静”的指令,让我昏睡过去。

梦里我并不痛。还和胖子、瞎子吃起了火锅,嚷着坑小花给钱。

但热闹的场面里没有小哥。于是我对自己说,你看吴邪,你要死了,你连做梦都知道是在做梦了。

我问我自己,会不会你死了之后,也清晰的知道自己死了呢?会不会你已经死了,这并不是什么梦呢?

我剧烈的咳着,从睡梦中惊醒,隐约见到呼吸机旁边坐着小哥。

“这还是梦吗?”我看向他的脸,不知道是在问他,还是问我自己。

“不是。”他说着,把我扶起来靠在他身上。小哥身上的味道让我感到真实,我摸着他的脸,我知道这不是梦。他端了水送到我嘴边,我一口一口的喝着,察觉出水里的一点血腥味,胸口的痛感降低了一些。

我顺过气,问他:“你放了多少血?有用吗?”

他没有说话,放下水杯,抱着我。

小哥的唇一如既往的冰。我舍不得闭上眼睛,就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睫毛看,想着他的眉毛为什么能长得那样秀气好看。

浅尝辄止之后,他拉开我们的距离说,“我看过病例了,我来解决。”

我还想说什么,他复又倾下来盖住我。这一次他用手蒙住了我的眼睛,逼我投入其中,品味唇齿交融的观感。

有很强的侵略味道,仿佛宣告主权一般的,扫过我口腔中的每一处。我不甘示弱地收复失地,结果只是使自己更无力。

这不像他。

小哥是冷静的、克制的,而且他向来不耽此道。这种激烈的亲昵,只出现在我们少有的几个夜晚中,最深的时候他才会如此。

而如今他刚从外面风尘仆仆的赶过来,在一家公立医院里,我们都还穿着衣服,他就这样的忘情。

我被咬出了血。

他叼着我的唇,命令似地说道:“专心。”

我露出了,拿到检查结果后的第一声笑,听话地专心起来。

——

也许是考虑到我在生病的缘故,小哥在很要命的地方停了下来。

“草,你怎么忍得住。”我骂他,“是个男人都忍不了!” 我看着自己某个不太争气的地方,恼怒地质问他。

小哥摸了我一把,说:“回家去。”

“现在?出院?” 

“嗯,现在。”他说着,已经身体力行地捞起我的腿弯和后脖颈,把我抱了起来。我赶紧说:“快放我下来,这像什么话,我还能走。”

小哥却说:“我抱得动。” 然后便自顾自的以这个公主抱的姿势带我出了病房。

过道里,迎面一个小护士走过来,我认出是白天给我扎针的那个。我深觉丢人,她扎我的时候我可没哼声,可帅了!

这慌得我,一个激灵从小哥身上蹦下来,顺了一把头发恢复帅哥风采,强撑微笑说:“我办出院。”

护士狐疑地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小哥。

大约他那生人勿进的气息传达得过于明显,小护士的眼神没在我们这里多做停留,给我们指了办出院的流程。

待她走远,我深深的吐出一口气。

“我还得在这块混,我不想上新闻。”小哥不置可否的看了我一眼,先我一步去找办理窗口,被我大力拽回来,“还是我来吧,好多地方要手机扫码。”

——

夜里三点多,办结手续,我们回了吴山居,死胖子真的不在,竟然拿着一百多块钱出去浪了。

“老太太都不扶,我就服他,王月半的钱够花才有鬼了。” 我瘫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说。

小哥进厨房拿了个壶,走回院子里点炉子烧水,像个贤惠的小媳妇。

我心情大好,调戏他:“你应该先问我,先洗澡还是先吃饭?怎么一进门就要给我烧水喂药,真闷。”

小哥却问我:“老太太是谁?”

我哈哈大笑起来。

仰起头,天上的星星亮得不像是真的,可惜月亮被云遮住了。

静谧的夜里,小院儿里的火炉噼里啪啦的响声格外生动,戴着兜帽的男人在我眼前走来走去,拿着两个杯子试图倒腾出一杯不烫口的温水,严肃又笨拙得可爱。

我的心,像火炉里的火舌一样,噼里啪啦的。

“喝药。” 他终于搞出了温水,把水和药都塞给我,“先喝着,我一定能想到办法。”

“哦,原来还没有办法呢?”我咽了药,又在他认真的注目礼下把水喝完,“信誓旦旦的给我办了出院,我以为能立刻喝你五斤血就好了。”

“如果立刻能好,吃我的肉也没关系。”他轻声说。

我敛了笑,把杯子递还回去:“胡说八道,你要是唐僧,我吃了你这么多遍,早就百毒不侵了。”

小哥拉过胖子的躺椅,凑到我旁边,枕着手臂躺下去。

我们两个就这样静静地望着星空,既不说话,也不看对方,但没一会儿,呼吸就同频了起来,像是一个人。

仿佛天地之间,只有我们两个的呼吸,还有火炉、星星、云彩和南方湿润的风。我突然觉得很安心,不用害怕死亡。

“我害怕了。”他却突然开口说,“在青铜门后面,我没有怕过。今天接到你的电话,我很害怕。”

我愣住。

从医院开始,我就知道他不对劲。可能,我低估了他的不对劲。

这样的话,他从不说的。

无论是多少次生死瞬间,他都没说过这种东西。

可能这一次,罕见的,他知道事情失去了控制,连他也没有万全的把握。

不应该这样,他可是张起灵。

“没事的,我比很多人活得精彩,我人生浓度可高了。”我劝慰他,“就算最后不能救到我,也不必遗憾。你看,我总是要比你先死,你……”

“不许。”他打断我,坐起来,脚用力的踩向躺椅旁边的地板,转过身,望着我,坚定地说,“我不许你比我先死。”

我哑口无言。

晚风吹着我的后脖颈,云散开了,月亮照的院子比刚刚亮。我看向他的脸,白皙俊朗,棱角分明,眼里尽是刀一样的力量。

他望着我,逼我与他对视:“你绝对不能放弃,在我找到办法前,也不能放弃现代医学治疗。”

我咳嗽着笑,我知道他才不懂什么弃疗梗,只是认真的嘱托我。

见我没有反应,他又加了点威胁的口气:“吴邪。”

“好,我知道了,绝不放弃。”我也坐起来,转向他,努力平复自己肺里乱七八糟的躁动,“但是小哥啊,你可是张起灵啊,就算我没有生病,恐怕也会比你先死。”

小哥咬了一把后槽牙:”你不会。”他把手放在我的膝盖上,手掌微微用力,不知在于什么较劲。

————

是这样吗?

竟然是这样啊。

原来,他一直比我更不能接受。

不,应该说,从我们在一起的那天开始,他就从来都没有接受过“死别”这样的选项。

或许,在我不知道的时候,他真的在张家留下的各种古方里寻找着唐僧肉的配方。

所以今天他慌了,感到害怕。

我伸出手去,把他修长的手指头一根一根从我的膝盖上掰下来,握在手里:“你活了很久,不用执着这个。你别这样,我是人,生老病死很正常。”

“我可以不是人。”他反握住我的手,把我向他拉进了一些,“你也可以不是。你要等我,不能先死。”

我笑着说好,偏头准备迎接这个不必言明的亲昵。

好死不死,我接着就听到“桄榔”开院门的声音,下意识猛地后退,与小哥望向门的方向。

胖子拎着肥宅快乐水,像个干多了二氧化碳的憨憨,直勾勾的看着我俩十指交握的手,盆大的脸上一对儿眼睛眨啊眨。

小哥把我的手拎起来,也直勾勾地回望胖子。

王月半同志举起快乐水,咽下一口压惊似地说:“小哥来了哈,说悄话儿呢?哈,哈哈,你俩继续,继续那个,啊不是那个,继续看星星吧……看吧看吧,啊,看。哈哈哈,内什么,我我我,我回屋睡觉……害,算了,我接着出去浪吧我……”

我和小哥相视而笑,小哥拦住了他,我骂道:“浪什么浪,一定是花光了最后一分钱回家的吧!赶紧回去睡觉去吧你!”


(坑品不好,短篇收吧= =)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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